说事儿(137)从容楚卤:在那遥远的小山村(连载七)
第十五章 善良一家人 福泽源远长
队里已经停发了我家的口粮,捱到夏天,邻县集市后的柴火销售也进入了淡季,全家的生活已无以为继。
娘每天早晨就挎着篮子出门去卖干鱼,因农村普遍贫困潦倒,经常走过几十里山路,卖不掉一斤两斤。
爹和大哥更是见不到人了,吃完晚饭他们就出发了,因为柴火销售不动,下放户们就重点贩卖竹子和树木,但这两项更是竹木检查站检查的重点,他们不但在主要路口设卡检查,更是发动民兵将经常有人绕卡的山路也封锁了,很多扛着竹木闯关的下放户被当作投机倒把分子抓了现行,爹和大哥只能带人绕更远的山路。
闯过关后,买回黑市米也不能从大路返回了,那些关卡会检查,见到大米会直接没收,并抓人审讯,只能绕更远的山路才能平安回来。原来可以大清早回来吃早餐,现在回家都赶不上中午饭了。
日子就这样饥一餐饿一餐地过着,江家大屋的人大部分都还是同情我家的,娘出去卖干鱼,爹和大哥长期不见人,我和二哥上学,家里就剩小妹一个人,江婶就将妹妹带到她家,一日三餐倒也没饿着妹妹。偶尔娘没回来时,我和二哥放学回家没饭吃,也会叫我们去吃一顿,后来爹将买回的黑市米分了一半给江婶,虽然不多,但江婶却将我家三个小家伙的晚饭基本包了。
前文说过,江叔的父亲是地主,土改时被批斗致死,江叔的娘也应该是大户人家的闺女,用温良恭俭让来形容他家还真是不够,最最能形容的是:
善。
江叔家四女一子,大姐已嫁,女儿恋恋跟我妹同龄,经常在外婆家,我们应该在一起同玩了两年,她也叫我一声舅舅,几十年没见过,后来我在县工业园一个食品厂打工,招工时见到一个胖胖的大婶,叫了我一声舅舅,所有的记忆复活,是恋恋。我给她安排了一个比较轻松的工种后,她到我办公室坐了一会儿,昔时青梅竹马,再见胖胖的大婶,相见已是无言,也没有泪千行了。除了各述分别后几十年的简单经历,再见也就如路人般平淡了。
二哥叫良才,彼时已初中毕业,因左腿萎缩,不良于行,回队上也没法参加生产劳动,但人很聪明,队上少量的机械、电器都是他在维护,谁家的灯不亮了,收音机不响了,他去看一下,一定能恢复。大队上的高音喇叭,也是他带人装的。他是我儿时的偶像,感觉到他是无所不能的。后来听说他也结婚了,前几年从滩头铺经过时,有人指着路边的一栋别墅,说是他家的,想着见面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也没去拜见了。
三姐叫金兰,真是个漂亮的大姐姐,她把我当着亲弟弟对待,有好吃的,分给我的比分给她的两个妹妹还多,我小时候可能有恋姐情结,特别粘她。她那时已高中毕业,在队上出工,后来嫁给了二队的一个同学,现可能快七十岁了,我知道她家住的地方,几次从她家门口过,但不敢进去,怕她对我失望。
四妹叫文文,小时候很胖,我们叫她地主婆,她经常跟在我后面叫哥,很会读书,不知后来怎么只考了个师专,现在在邻近的中学教书,据说她的学生也有几个考上了清华北大,看来会读书的人才会教书,不象有的人,自己不会读书,却教了一辈子书,简直是误人子弟。我跟她后来也见过一次,加了微信,但因三观相隔,聊不了多少话,就不再联系了。
五妹后来没见过,应该也生活得比较幸福吧。
江叔江婶一家人,是我儿时印象最深的善良的人,江叔江婶应已辞世,但他们的后代都过得比较幸福,算是善有善报,愿俩老安息,天堂不再有阶级斗争。
第十六章 同是沦落人,相煎何太急
江家大屋大部份人家都很善良,但人在一起久了终究会有矛盾,在我的印象中,有两家人一直与我家关系不好,还闹出了打大架的事。
江家大屋的东南角,住着魏幺爹一家,魏幺爹长得高高大大,能说会道,据说年轻时是江叔家的长工,土改时,被土改工作队选为贫农代表,配合工作队分了江叔家的田地和房子,自己选了靠近东南角最好的一套,并娶了江叔家的丫环做了老婆,在批斗江叔父亲时,他是打得最狠的一个,导致江叔父亲被批斗致死。
听老人说,魏幺爹本是江叔父亲收留的一个小叫花子,长大后留在家里做长工,因喜欢家里的一个丫环,而丫环又不喜欢他,有天他跑到丫环的房里欲用强,被老家主发现,狠狠地骂了顿,所以土改时,他就特别配合工作队,并把那个丫环强娶回家。后来成立生产队时,还当了队长,只是队里人都不喜欢他,大队只能把他撤了。
魏幺爹两口子都长得好看,生了两子一女,大儿子一只眼是坏的,人很凶,经常打我们小孩子,二儿子是哑巴,也经常呀呀地吓我们,老人说是魏幺爹做多了坏事,报应到了儿子身上。小女儿叫粉香,跟我们大小差不多,倒还长得不错。
有天早晨,粉香跟我吵架,她骂我妈白鸡婆,我去打她,没打到,一直追到她家门口,她爸魏幺爹出来抓住我,打了我一耳光后,还把我抓到天井边骂我:一个下放户的臭崽子,竞敢追到我家门口打人,边骂边打,打得我哇哇大哭,娘快步跑了过来,要从他手里把我抢过来,被他推倒在地上,还要过来打我娘,被江婶看见拦住了。
爹和大哥刚回家,闻讯一人一根扁担就冲了过来,大哥一扁担打在魏幺爹手上,魏幺爹才放开我娘。魏幺爹大儿子拿把菜刀冲过来,爹一扁担就把他的菜刀打掉了,眼看一场大架就要打起来了。
江婶拦在中间,并叫来了几个男的,把两边劝开。大哥扶着娘回家,娘躺在床上,叫二哥去找舅舅。
舅舅是外婆家所在大队的书记,下午赶过来后先把爹骂了,说是专门给他惹麻烦。
大队上的苦书记也来了,两个书记商量一下,让魏幺爹赔了礼,买了点糖果,并赔了一块钱。
一队也有个下放户,叫张元,是县城下放来的,住在江家大屋的东北角,同为下放户,我家刚搬到江家大屋的时,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,元叔每天都到我家聊天,元叔老婆叫果婶,跟娘的关系也很好,他们家的几个儿子,跟我们几兄弟也在一起玩得多。
直到有一天,爹和大哥去卖树时,被检查站抓到了,后来才知道是元叔去告的密。有一天晚上元叔在路边被人揍了一顿,元叔怀疑是爹叫人做的,元叔过来打爹,反被爹打了。果婶就天天在我家门口骂人。
有天早上,爹在吃饭时,元叔的二儿子军哥一口痰吐在爹的饭碗里,爹出门好象还没到一分钟,等我们去看时,军哥已倒在臭水沟里了。从那以后,就没人再敢跟我家的人打架了。
自从下放户贩卖树木柴火被检查站抓到后,报到公社要求处理,公社一调查,原来都是被生产队赶出来的,又都是贫下中农,属人民内部矛盾,就让检查站放了人,虽人放了,大家都没了口粮,也没有生活来源,就天天到公社门口坐着。
"九一三"事来后,公社在开展批林批孔的运动中,要求各大队解决下放户的问题,我家在被赶出生产队两年后,又回到了蒋家洞。
【作者简介】从容楚卤,1964年生,湖南平江人。一生漂泊不定,老来以做卤菜为业。荒诞乱世,苦守做人的底线。路见不平,常思拔刀而起。不为五斗米折腰,却为半升米折寿。时常乱写歪诗散文,只为孤芳自赏,偶而发至朋友圈和微信群,博几个赞,便怡然自乐。一枚园地耕耘者。